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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七十二章輪回踏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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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輪回踏聖

天門之外,神界。

浩瀚星域將方圓千裏區域悉數覆蓋,群星璀璨之下,莫說周遭那數十位高居天穹之上,諸般神通浩蕩壓下,卻難以取得成效的神界神座,便是那仿佛自天地混沌之中轟然砸落的巨大磨輪,都難以完全將星域徹底分割開去,將星域中央的那名書生徹底毀滅。

在墨無雙的星域之中,仿佛任何攻勢都足以被星光中的韻味化解,神界強者們竭盡全力,也只給神皇創造出了兩度降臨人間的短暫時機,卻終究無法取得真正的突破。

一名神座可以強大到稱雄一方,但絕對無法與整個神界對抗。

一名聖人可以影響時局千秋萬代,也同樣無法完全改變一個世界。

無論神座還是聖人,都不是能夠逆神界大勢行事之人。

但墨無雙既是神座,也是聖人。

縱不能一人敵世,亦足以暫守一方,護得人間一時安寧。

有神界強者聲如洪鐘,聲浪帶著煌煌天威落下︰“墨聖,你若繼續負隅頑抗,只有死路一條!”

有強者苦苦相勸︰“墨聖,既為聖者,便脫離一切世俗桎梏,再不受天地萬物拘束,何必為了一方微不足道的下界,與神界繼續為敵?”

有強者搬出神皇之名︰“墨聖,聖人偉力非常人所能掌握,陛下已肯下詔,你若肯退讓一些,屆時聖碑留名,五聖域有你一處尊位,人間或許也可由你統治,如此,豈不美哉?”

話語紛至沓來,各有各的道理。

墨無雙統統置之不理。

如今誅聖陣橫壓身前,神界強者遍布四方,他的處境糟的不能再糟。

但他自有他的道理。

墨梅山莊向來講道理,可以退讓,但決不妥協。

天門,便是他的底限,直到最後一刻,他絕不會讓神界真正染指人間。

墨無雙的雙眼中似有星輝萬千,他看向星域之中的某處,面色鄭重,相比之下,手中掐算得到的結果已無法讓喜意壓過面上的肅然。

那裏有著兩人,一個所有神界強者同樣在註意的人,還有一個已沒多少人註意,幾乎被認為是個死人的人。

尚雲間,白梧心。

墨無雙的目光大都凝聚在前者身上,對於後者,註意力投入雖然不少,但也只是註意一下而已。

他並不願意信任她,哪怕現在她似乎已經瀕臨死亡,沒有了戰鬥力。

他將希望盡數交托在尚雲間的身上。

天玄神劍尚在尚雲間手中,在星域的護佑之下,他墨無雙不倒下,便沒有人能夠將其奪走,尤其是現在其餘神器的持有者還沒有到場的情況下。

這是他們珍視的大家用鮮血與生命,替他開出的一條大道,無論再悲痛,他相信尚雲間也能走下去,哪怕走不下,也會撐到最後一刻。

人間大局已定,此方成敗,系於尚雲間之身。

……

尚雲間感覺自己身處夢境之中。

他不知道自己沈眠了多久,但睜眼之時,只見眼前一片慘烈景象,令堂堂無岸劍仙淚水和著憤怒湧出,嘶吼的撕心裂肺。

他的妻子,友人,同門……他所珍視的同伴們,都倒在他的身前。

而他卻無能為力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去。

他踉蹌的來到龍瑤身邊,去探她的鼻息,得到的結果令他全身僵硬。

仙人是不會維持著肉身死去的。

身死之時,他們的一切都會化作靈力,重歸於天地之間,眼前這些屍體,顯然不是真實存在的事物。

眼前這副慘烈場景毫無疑問是虛假,但他心中清楚,這就是先前發生在他眼前的真實。

他沒能憑借血魔劍第一時間殺穿神界諸多強者,才令局面惡化到了如今的地步,他雖為天下人敬仰的無岸劍仙,原來,也不過是一個連所愛之人都護不住的,可悲的小醜而已。

尚雲間的心在滴血,神情如喪考妣,卻始終沒有松開手中天玄,收回的那只手,也落在了腰間墨離劍柄之上。

劍意尚凜然,縱劍氣中仍有苦痛折磨,照樣可直沖九霄,斬天撼地。

他不能倒在這裏。

若他就此被擊垮,誰來替他們覆仇,誰能護住他們拼盡一切來守護的人間?

尚雲間猛然踏出一步,雙劍皆出鞘,鋒芒畢露,直斬前方。

他不知道如今究竟是什麽情況,但劍意在指引著他,敵人,就在前方。

尚雲間出劍。

不是血魔劍,是他從小修煉到大的滄浪劍。

滄浪奔湧,川流不息,進可驚濤吞日月,退可逆流護四方。

這一劍,有進無退,盡顯決然。

但驚濤去盡之時,他卻發現,自己根本沒有拿起他熟悉的兩把劍。

他的手中是一把斧頭,不知是因為使用的時間太長,又疏於打磨,鋒刃已然磨損,還是他這出手實在不成體統,這一斧子砍出,眼前大樹紋絲不動,甚至沒有被斬開哪怕一毫厘,自己反倒踉蹌摔倒在地。

他忽而忘記了自己是無岸劍峰的無岸劍仙,仿佛,他一直都是這個平凡的打柴人,剛剛斬出的招數也全然忘卻,只想著回去一定要好好磨一磨斧子。

然而,到了最後也沒有磨。

因為在回家的路上,一只路過的猛虎忽然竄出,輕而易舉的奪去了他的性命。

對沒有靈力的平凡人來說,一只兇猛的野獸可以比上古時代傳聞中的妖物更可怕,後者不一定存在,前者若在眼前,卻是實打實的。

他倒在血泊之中,看著被撕去半邊的身子,眼神中沒有痛苦,只有惘然。

他好像有修為,而且還很高,足以輕松抹殺這只老虎,但好像又是個平凡人,死在猛獸口中似是理所當然。

在掙紮與疑惑中,他閉上了眼,再度睜開之時,身軀猛地一震,心中旋即釋然。

他正坐於學堂之中,借著書本掩護小憩。

原來,一切只是個夢而已。

他擡起頭,借著書本小心翼翼的窺視那老夫子,見對方依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,方才長舒一口氣,將書本放下,心中滿是得意。

能夠頑劣到讓那老頭都沒心思管他,也是一種能力。

他正思索著一會要不要邀請隔壁的女孩一起去逛廟會時,忽然想到了什麽,猛然看向自己的手。

算不上白嫩,但絕對夠小。

正是一個七歲的頑劣小孩會有的手。

或許,很正常?

自己本來就是這樣,哪裏有什麽不正常的了?

放課之後,他興沖沖的沖出學堂。

童生秀才之類所謂響當當的名號,可不在他眼中。

他只要以後要踏上修行路,做一個有名的大俠,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。

只是幾年後,這位大俠葬身在一次與山賊的沖突之中,為那山下村寨中人所銘記。

他沒有靈力,依舊是個凡人。

但平心而論,他一直堅守著俠義,只是能力不足,最終唯有舍身取義而已。

……

尚雲間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。

一次睜眼,他是某家豪富的小姐,過了幾年無聊的深閨生活,因為逃婚投河,卻高估了自己的水性,慘淡成了水裏的一具浮屍。

再一次睜眼,他是某棵剛剛出芽的豆苗,似乎快樂了一段時日,便被養他的農夫與一群難兄難弟一同被連根拔起,最後,他甚至開始思索用自己炒出的那盤豆芽到底好不好吃。

又是一次睜眼,他卻是水裏的一尾游魚,避過了無數大魚的捕食,偏生按耐不住好奇心,咬了那一個該死的魚鉤,生前的最後一眼,貌似只是隔壁筐的同伴被剮鱗的畫面,自己被清蒸還是被紅燒,卻是記不得了。

每一次睜眼,都是一次全新的生命旅程。

有人族,有妖族,有植物,有動物,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,甚至還有一次作為某只上古時代大妖的遺子,只是剛剛解除上古時代的封印,破殼沒多久,便被附近的狐貍叼了去。

如此種種,不一而足。

雖然大都不得善終,而且基本上沒有修行的能力,少數幾世有,也要麽天賦不高,要麽天賦尚可卻直接意外去世,但似乎,還算不錯。

隨著一世世的經歷,尚雲間愈發確定了這一點,無論結局如何,身份如何,他都已拼盡一切去做他那一世想要做的事,那還有什麽不滿足的?

盡管他已想不起來,自己是名為尚雲間的無岸劍峰掌舵者。

這一世,他漫步在西子湖畔。

這副場景令與家中鬧翻,憤然出走的青年游俠無來由的感到很熟悉,以至於面上不自覺的露出笑意。

怎麽會不熟悉?

自己不是一直住在這附近嗎?

他自嘲般的笑了笑,望向前方。

有家不能回,但憑著腰間三尺劍,胸中浩然氣,哪怕靈力修為不盡如人意,照樣能創出一片天地。

他欲仗劍行俠,縱橫天下,第一步,便是要踏出這片他熟悉的地域,走向廣袤的人界。

然而,這第一步就沒能好好踏出。

因為轉頭之時,他看到了一名女子。

女子眉如遠黛,眼含秋水,絳唇淡紅,雖無脂粉襯托,卻有淡墨山水之意,令他一見,便移不開目光。

他下意識的看向他身後的男童,若這是她兒子,他先探查一下再決定認不認栽,若這是她幼弟,或是什麽別的什麽,他一定不會放過。

他相信一見鐘情,也秉承死皮賴臉。

他最終成功憑著自己的人格魅力——至少他自己這麽認為——與那女子和她的幼弟一起旅行,卻發現自己似乎自願上了一艘好大的賊船。

女子不簡單,她弟弟更不簡單。

人界妖域千萬裏風光,他跟著看了個遍,見過當世最古老的妖族,也見證過上古時代殘餘妖族的起義……幾乎旅途中的每一件事,都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。

他開始真正拼搏,為了有朝一日真正能配得上他,雖然哪怕加上她的指點,他充其量也就是個二流劍修,他卻沒有一日停止過努力,在各個方面。

他最終成功了,完成了他離家出走第一日發下的宏願——與他這一見鐘情的女子結發定盟,自此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
哪怕他要娶的新婦,實在是個恐怖到了極點,卻又可愛到了極點的人。

他倒不怕,只是怕嚇到家裏人。

跨過熟悉的山路,來到那京城人君特批建造,實際上就是用來養老的山中莊園,他牽著心愛女子的手,與添了幾點白發的管家打了聲招呼,便要踏入其中。

但在這一刻,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山莊有些熟悉,身邊的女子也很熟悉。

雖然這兩者,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,但他總覺著他心中浮現出的熟悉,與他心中所想的熟悉不是同一種熟悉。

他佇立於自家門口,久久無法邁步,心中已是一團亂麻。

在向那古板老頭宣告婚事之前,他決定先確認一下這異常的來源。

不知為何,他柔聲與身邊女子輕語幾句後,抽出了腰間的佩劍。

此劍是他幼時為某位劍修所贈,自此堅定他仗劍行俠的絕心,經歷了一番變故後,此劍在斷折時候,為女子妙手重新煉制,如今已是一並柄真正的絕世神兵。

他覺得自己還配不上這把劍,但願意奮鬥到能夠真正配得上這把劍的時候。

不過現在,他更關註這把劍本身。

他看向手中寶劍的劍柄。

這柄通體漆黑如墨的劍,名字自然也與墨有關,說起來,命名之時,還是他與她一起取的,就刻在劍柄之上,正是他們之間的定情信物。

無來由的忐忑忽而充斥了他的內心,他深吸一口氣,將目光定格在劍柄上,仿佛朝廷欽犯等候最終的審判。

兩個字映入他的眼中。

莫離。

不,是墨離。

……

尚雲間陡然睜眼,大口大口的喘著氣,眼中兀自難以置信。

他想起了自己是誰,也想起了如今的處境。

天玄與墨離二劍正在他的手中,蓄勢待發,正要斬開前方的黑暗。

他壓下心中的種種情緒,將一切灌註在劍鋒之上。

以劍指敵,一以貫之,這才是現在的他應該做的。

只是,龍瑤等人的屍首依舊在他身後,那些似真似幻的經歷,尤其是最後那一段,也依舊縈繞在他的心中,而且到了最後,他也沒能看到自己到底是怎麽沒的。

但先前的他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,至少現在,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先前經歷的來處。

這是輪回,是他這個靈魂生生世世的輪回。

相比於前面千百世的輪回大都慘淡的結局,他上一世與這一世的命數已是強橫到了極點,如今的他也能猜到原因。

上一世,他或許會如以往一般闖蕩之後在某處不幸去世,這一世,他亦會在衛家姨娘的迫害下屍沈江底,再不為人所知,恰似他那幾乎盡數不得善終的前世們。

但上一世,有女子眉眼如畫,一襲裙衣染墨。

這一世,有老者垂釣江畔,一劍橫貫千秋。

或許是轉了運,或許,這就是命運。

天行有常,輪回有序,每一世都是一個他,是他,又非他。

但他從來不信命運。

正如那一世世的堅持,落得最後大都壯烈的下場,雖然沒有看完,但想來上一世,也是差不多的結局。

至於這一世,他說不準。

他尚雲間,或者說衛蕭然,還好端端的活在這個世上,並且已成為了人間最頂尖的存在。

但在直面自己的百世輪回時,他依舊一時陷入沈默。

輪回中奧妙無窮,儼然蘊有大道至理,但,他勘不破。

更斬不斷。

情關與生死,他尚且無法跨過,何況這輪回?

如此,便看不到重重輪回之前那扇,足以令他風雲化龍的大門。

他能做的,唯有斬開眼前的這片黑暗,試著強行給那輪回百轉之後的大門來上一斬,以脫離現在這詭異的情況。

他看不見,不代表斬不到。

畢竟,還有人在等著他。

一個世界的人,都還在等著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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